自从搬到马路边,似乎就再也没有看到井了。我指的是那种年代久远,用青石垒成,布满青苔的古井。

老家就有这样一口井。打我记事起,它就已经存在了。

井不大,周围长着小草,在一条小路旁,一边是农田,一边是小池塘。池塘里的水就近用于灌溉。老家就坐落在池塘边,对面还有一条坝埂,是解放后造的,奶奶说那从前是座老坟山,挖出过不少死人来。坝埂相当于一个小山,将两个湾儿隔开。我们这边是个小湾儿,只有三四户人家。山顶是一条水渠,通往河里。两边种满了松树,到了晚上,黑沉沉的,甚是吓人。

井水很干净,很清冽。

夏天从外面疯闹完回来,嗓子干的冒烟儿,等不及开水摊冷,就直接拿瓢从水缸里舀水喝,还挺甜的。这时,奶奶就训斥我:“嗯(你)奏(就)不晓得等开水摊凉了再喝啊,喝凉水招夫(小心)斗子(肚子)长虫。”我的肚子是确实长过虫的,疼起来的滋味可真不好受,但我常常是好了伤疤忘了疼,喝了甜的发苦的打虫药,把虫屙出来后照样喝凉水。

天气太热时,我就打个挑刮(一丝不挂),跟在爸爸后头,拿着脚盆、水桶,到井边打水冲澡。村人路过,说些玩笑话,我则害羞地用双手遮住下体。

井水不但能喝,能洗澡,还能洗菜,洗衣服。

只有在这些情况下,奶奶才允许我接近水井。她说井里有妖怪,专吃小孩儿。所以,不让我没事就往那边跑。但这更加激起了我的好奇心。我常去井边,看井中我的投影,水桶碰到时就晃荡起来,我想看看是不是真有个青蛙在里面观天,我还期待着飘出个什么怪物,帮我实现不写作业的愿望。

事实上,水里除了蝌蚪、水草、麻癞头(蛤蟆)之外,确实有过一个怪物。

那段时间,井水突然变得浑浊,还发出阵阵臭味儿。水不能喝了,用水得去邻湾儿那口大井挑,两三次也就算了,总去就太历(累)人了。后来,井里漂出一团肉状东西。不知道是什么玩意儿。

二奶皱着眉头,担心道:“会不会是随(谁)家死了娃儿,扔进去了。”要是的话,就太缺德了。

捞了起来发现,原来是一团臭泥巴。扔了后,井水很快就恢复了原来的清澈。

我搬走几年后,井水就不能再喝了。在外求学多年,也没再喝井水了。